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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世纪中华文化的一个奇迹

1999-02-26 来源: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宫苏艺 我有话说

金庸小说造就了千千万万个“迷”,也留下了许许多多个“谜”。

北京大学出版社今年1月出版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会长、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严家炎先生的专著《金庸小说论稿》。这本书是第一部从学理上研究金庸小说的专著。

《金庸小说论稿》出版后,记者采访了严家炎先生。

记者:您1995年春开始,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开设“金庸小说研究”课程。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和考虑。

严家炎:在大学开设“金庸小说研究”课,平心而言,并非为了赶时髦或要争做“始作俑者”,而是出于文学研究者的一种历史责任感。具体来说,我开这课,一是为了感谢青年朋友们的殷殷期待,二是为了回答文化界个别人士的无端指责。

我阅读、思考乃至研究金庸小说,可以说都在青年朋友的推动、督促之下。“既然那么多年轻人都喜欢读,做老师的完全不了解似乎说不过去。”怀着这种心情,于是我试读了《射雕英雄传》,一读之后,竟然就放不下来。后来竟至渐渐觉得不为青年朋友做点事就欠了感情的债,就会有重压之感,觉得不开设金庸小说研究课程,既有愧于文学史研究者的责任,也辜负了他们的期待。

至于文化界个别人士的无端指责,那是发生在1994年初冬的事。此年10月25日,北京大学鉴于查良镛(金庸)先生在法学(包括香港基本法起草工作)、新闻事业、小说创作等方面的成就和贡献,授予他名誉教授称号,我也在这一仪式上发表了题为《一场静悄悄的文学革命》的贺辞。不料,此举遭到了一位杂文界朋友的刻意嘲讽和谴责,他在《拒绝金庸》一文中,说他虽然没有读过金庸小说,却知道武侠小说“有如鸦片,使人在兴奋中滑向孱弱”;说北大授予金庸名誉教授称号是“北大自贬身份而媚俗”。正因为如此,我也就不自量力,决心将金庸小说搬上讲台,让大家来共同讨论和鉴别,顾不得这一做法是否妥当或超前了。

记者:此后您还在北大讲过金庸小说吗?

严家炎:我去年上半年还讲了一个学期。听的人很多。我后来不得不做了一点限制,就是规定的作业量特别大,要完成三次作业,把很多人吓退了。跟年轻人一起讨论金庸小说是很有意思的。

记者:您称“金庸热”是一种奇异的阅读现象,具体指什么?

严家炎:“金庸热”之所以构成一种奇异的、令人注目的阅读现象,不仅由于拥有读者之多,还因为它具有下述四个突出的特点:一是持续时间长。文学作品的“热”,通常能保持两三年就算不错。而金庸则不同。据我所知,仅1998年,就有三个金庸小说研讨会在美国、祖国内地和台湾分别举行。这实在就是他直到今天仍受读者热情欢迎的一个缩影。二是覆盖地域广。可以说全世界有华人处就有金庸小说流传。三是读者文化跨度很大。金庸小说不但广大市民、青年学生和有点文化的农民喜欢读,而且连许多文化程度很高的专业人员、政府官员、大学教授、科学院院士都爱读。四是超越政治思想的分野。金庸迷中有各种政治观点的人物,既有思想激进的,也有思想保守的;既有左派,中间派,也有右派。

记者:您怎样评价金庸的小说?

严家炎:我对金庸小说评价相当高。金庸既喜欢传统小说《水浒传》、《红楼梦》,过去的武侠小说他也喜欢;另一方面他年轻时又喜欢西方文学和五四以后的新文学。金庸年轻时是写新文学作品的。他20多岁时写的短篇小说《白象之恋》,在重庆市政府的征文比赛中获得过二等奖。他后来把郭沫若的剧本《虎符》改编为电影剧本《绝代佳人》,曾得过新中国文化部的奖。金庸实际上是用西方近代文学和五四新文学的艺术经验,去改造武侠小说。中国过去的武侠小说毕竟是产生在封闭的农业社会,有很多旧的意识,有很多缺陷。早在40年代,张恨水就呼吁有“先进思想”的新文学家,不要抛弃中国的“普通民众”,不要抛弃本土的章回体小说形式和传统的白话语言。张恨水讲话不到10年,金庸、梁羽生等就在香港出现了。这不是一种巧合。金庸小说用了传统的形式和白话语言,思想内容上是新的,有很多现代的精神。比如,他在小说中不提倡报仇,滥杀无辜;对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有新的观念;对个人迷信是反对的,等等。他对不正常的一些社会现象和社会形态,进行了许多批判,有独立的批判精神。他的小说大体上是站在全民族的或者最大多数人民的立场上,来思考问题、观察问题,这就是现代精神的基本点和出发点。

记者:随着金庸小说的出现,您认为应当怎样评价武侠小说。

严家炎:武侠小说其实只是小说的一个品种,而不是一种固定的思想倾向。虽然一般武侠小说都肯定行侠仗义,急人所难,但就具体作品而言,内容比较复杂,有的突出除暴安良,有的渲染血腥复仇,可以说全由作者思想高下而定。但就多数而言,武侠小说最影响人的是正义感。它给人灌输一腔热血,让人憎恨残暴的压迫者,同情无辜受虐的百姓,而不是教人等待侠客拯救。

50年代开始在香港出现的金庸、梁羽生为代表的新派武侠小说,之所以取得引人注目的成就,可以归结为是作者以精英文化改造了武侠小说的结果。这种改造带来了武侠小说的新生命,适应并积极促进了20世纪乃至21世纪中华社会文化生态的新平衡。社会呼唤新武侠!文化生态平衡需要新武侠!

记者:做为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者,您怎样看待金庸小说的历史地位。

严家炎:我在《一场静悄悄的文学革命》的贺辞中曾说:如果说“五四”文学革命使小说由受人轻视的“闲书”而登上文学的神圣殿堂,那么,金庸的艺术实践又使近代武侠小说第一次进入文学的宫殿。金庸小说作为20世纪中华文化的一个奇迹,自然成为文学史上光彩的篇章。

照片为1996年金庸(左)与严家炎在海宁海神庙合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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